半生纪事之十六白庙河中学下

半生纪事之十六

白庙河中学(下)

我们最开始住的宿舍在操场北边山岗上,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后面一片竹林,那里就叫竹林塆,有农房,有稻田,有菜园,不时还能听到鸡鸣狗叫。有天夜里,有同学带回来了一只黑灰色的小刺猬,身上还插着新鲜的辣椒。原来是他们看上了竹林塆菜园里的辣椒,夜晚偷偷溜出去摘几颗,不想与去干同样勾当的刺猬相遇了。也不知那只倒霉的刺猬后来命运怎样,但一到晚上就只知呼呼大睡的我,从此知道了同学们“窃不算偷”的秘密。水库为了提高捕鱼产量,想多捞深水鱼,请河南还是安徽的捕鱼队下药,深水鳞甲鱼被药晕后就浮到水面,有的被捞走了,有的四处乱窜,甚至死去。所以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漂浮在水面上的死鱼,不过有些是刚药晕不久的,被水浪冲到岸边,还鲜活得很。有同学就捞起来,剖开洗净,拌上从家里带来的油和盐,蒸饭的时候,送去一起蒸,到中午就有美味的鱼肉吃了。后来又觉得无辣,不过瘾,便想到了宿舍后面竹林塆菜园里的辣椒。

(网络配图·高低木床)

宿舍外,往水库方向有一座大的公共厕所,与宿舍有一段距离,到了晚上,想方便的时候,还是不太方便,遇到内急,大家能憋就憋。有天半夜里,我突然感觉床铺一阵晃动,是上铺的同学在急切地下床,紧接着有几滴水洒到我的脸上,热乎乎的。我当时并没有在意,翻个身又睡着了。第二天睡醒,才反应过来,是上铺的同学尿急,没憋住,冲出来了——那热乎乎的,洒在我脸上的,竟然是尿液!

这个宿舍,我还因它受过小小的惩罚。为了搞好宿舍卫生,班主任老师安排大家轮流值日打扫,本来提前一天告知我的,结果睡一觉就忘记了。早上学校检查的时候扣了分,班主任在宿舍门前的泥地上用粉笔画一个圈,让我站在里面反省。站了不久,被一位老人(估计是来学校巡视的某领导)看到了,问我怎么回事,我说忘记了值日,被老师罚站,他告诫我以后做事要长记性,并让我回教室上课了。

后来,我们还搬过几次宿舍。住过操场南边宿舍的过道,前后门相通,两边摆床,中间走人;住过学校大门左手边的大礼堂,可谓一个超级大“宿舍”;最后住过教学楼一楼,那里离教学楼侧边的公共厕所最近。总之,随着年级的升高,我们住的宿舍离教室越来越近,学校这么安排,大约也是出于使我们方便上课、节约时间的考虑。

就是因为我们整个年级的男生搬来搬去地常住在一起,虽然分班不同,但还是互相熟悉得很。人多一起住,避免不了会有一些小摩小擦,但多是不打不相识,甚至是结下深厚友谊的开始。要说最糟糕的事情,是个人卫生,大家都不怎么注意,结果都染上了疥疮。各人治疗的时间又前后不一,方法不一,就会反复交叉感染。疥疮,越是你无所事事的时候,它越作祟。特别是冬天半夜,正睡得暖和舒服,手指缝、脚趾缝和胯下等患处就一起发作,奇痒无比,入心入骨,恨不得多长出几只手来抓。有时挠得鲜血淋漓也不解决问题,直到困了,睡着了,才不觉得痒。有位老师曾推荐了一种药皂,让我们坚持洗澡,可治疥疮,但这种药皂抹在身上,就像在伤口上抹盐一样,疼痛难忍,所以我洗过两次,就不敢碰它了。后来,去乡卫生院能买到有一种叫疥疮净的药膏,抹在患处,毫无痛感,大约一周时间就可痊愈。

(网络配图·塑编鱼)

为了买药,经常有人去乡卫生院。周卫华还找回来废弃的打点滴透明塑料软管,做成“有线电话”。我和他将软管穿过课桌的缝隙,上课时躲在课桌下面,隔着坐在中间的女生“打电话”。班上有心灵手巧的女生,还能将这种软管编成各种饰物,编成猪,编成马,编成牛,编成羊……渐渐地,男生也学会了。我曾经也学着编过一只鱼,很是可爱,挂着钥匙,随身携带。那时,我们完全不懂得打针后用过的塑料软管是医疗垃圾,是极其有害的。

还有,就是头上长虱子,尤其女生更厉害,因为头发长。记得周小峰还专门带一把篦梳到学校来梳虱子,大家都借来用。头上有虱子,会越梳越痒,不碰反而不痒。所以我们那里有句方言:“色(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有同学梳头,就在桌子上铺一张白纸,虱子掉在白纸上一目了然,然后用大拇指甲去一只一只压死,碰到胖乎乎的,就说“又杀了一头奶猪”。最后,纸上就会留下许多血点。由于在头上,大家都不敢随便用药,所以虱子就特别猖狂。

学校里,本来有学农基地,除了校内的桑树地,在大坝外还有一块农田。到了插秧季,老师会带着高年级的同学一起去插秧。为了做到井井有条,保持标准的行距,大家会拉着绳子,拉一行插一行,避免七手八脚地把秧苗插乱了。但等到我们也长成高年级的学生,那片农田却承包给附近农民耕种了。不过那片桑树地,我们是劳作过的,除过草,施过肥。施的肥,就是山岗上那间半夜大家都不敢去上的厕所里的。为了安全,平时那个敞开式化粪池是用锁锁着的,等到要掏粪的时候,那锁经过日晒雨淋和沼气的熏染已经锈得打不开了,老师就带头砸,结果铁锁掉进粪池里,激起公粪,溅得围观的一圈人身上都是。

(网络配图·茯苓)

我们那时有一种假期叫农忙假,分春秋两次,每次放一周的样子。春假一般在麦子成熟时,秋假一般在稻谷成熟时。学校放假是统一的,但每家每户收割时间不一。碰到一放假,就有人欢喜有人愁。有的同学一回家,家里庄稼都收割完了,痛痛快快玩几天;有的同学一回家,庄稼正在田地里齐刷刷地低头等着,几天忙碌下来,累得半死。我印象中,放农忙假回家赶上收割的只有几次。后来,学校要求放农忙假的时候,要勤工俭学。记忆里,我们采过粑叶,劈过茯苓菌种木楔。粑叶是山中一种带刺的藤条植物上长的叶子,圆形,有伸开的手掌那么大,采来可蒸粑等食品。结果全校采集过多,又不懂保存,新鲜叶子堆放在一起,全沤烂了,这次勤工俭学也就失败了。于是学校改为做茯苓菌种木楔。我们罗田是名贵中药材茯苓的主要种植地,每年需要大量木楔来做瓶装菌种。这种木楔必须是用松树做成的,然而大家标准不统一,长的长,短的短,粗的粗,细的细。假后,教学楼一楼也就是男生宿舍前面空地,就成了木楔分拣地。不合格的,学校就要求在那里返工。虽然返工的很多,但总算没有失败。

坐在教室后面,有时候我也躲的角落里和周远军一起搞小动作,或者听他讲一些男孩子的秘密。大约那时候,我们的青春开始萌芽。有段时间,胸前的两个乳头肿胀疼痛,我以为长东西(生疖子)了,回家告诉母亲,医院看看,母亲看后笑着说:不用的,你长大了!似乎就是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一直爱尿床的毛病也悄悄地消失了。

刚进班时,座位是同学自己选择的,男生跟男生坐,女生跟女生坐,后来班主任安排座位,几乎都变成了男女搭配。有一天,趁四下无人的时候,之前跟我同桌的江俊峰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跟某某女生坐一起吗?我一头雾水,一再追问。他才告诉我,是因为班主任李老师收到了一封信,说是我写的,强烈要求跟某某女生坐。我解释说:我从没有向老师写过信呀。他说:那奇怪了,反正是某某女生偷偷跟人聊天,我无意中听来的,正因为这个原因,老师才安排某某女生跟你坐。我吃惊不小,也不知谁搞的恶作剧。从此见到某某女生都不敢正眼瞧,上课都侧着身子坐,直到后来重新换座位,不再坐一起,才放下心来。

有次期中考试前,班里男生突然围过来说:周金平,你走桃花运了!听得我云里雾里,大家见我一脸懵,有人急切地说:你真不知道吗?这次考试,你跟全校最漂亮女生坐。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好像我抢了他们心中的女神一样,也说得我差点鲜花怒放了,想借机仔细看看全校最漂亮的女生。然而,等到正式考试,却发现我左手边的那个位子一直空着。后来才知道,全校最漂亮的女生没来上学,这个美好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

与我同名的,学校不仅有一男生,高年级还有一位女生。碰到女周金平在楼下走的时候,有人会故意喊一声“周金平”,等到她答应了,又转身指着我说:“没喊你,我喊他。”楼道里的人就哈哈笑。虽然只是同学间的开玩笑,但有时弄得很尴尬。

班上还有个叫周金明的同学,我与他的名字读音很接近,相互很容易误听。碰到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我和他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等老师的手指向谁才站起来。这也算是同学们课上无意间等到的乐子,可以咧嘴笑一笑。

我们隔壁班,是高年级的,他们班主任特别凶,全校学生见到他都怕;跟学校领导关系似乎也不太好,有一次闹翻了,他赌气不上课,进教室就吼一声:“读书,读书是读的,哪里是教的!”他们班就这样大约“读”了一个星期的书。他最讨厌我们班有闹腾的声音,会直接冲进来管教。有天我发现凳子不见了,就到处找,看到后面有一张,刚好胡斌也伸出手来,我说是我的,胡斌说是他的,两个人正拉扯着,隔壁班主任刚好经过教室前,看到了,就进来让我们站着。这时周敞明进来了,也找凳子,看到我跟胡斌手里的凳子,翻过来看了一下,拿走了,凳子背面写着他的名字。凶老师也走了,最后只剩下我跟胡斌在那里傻站着。这样一个老师,学生似乎都不怎么喜欢,但很受家长欢迎,常有家长请他帮忙收拾自己顽固不化的“畜生”(罗田父母对自己叛逆孩子既爱又恨的称呼),他在家长圈颇有名气。

(网络配图·煤油灯)

跟我同桌时间最长的,似乎是王守刚,眼睛天生有点斜视,人称犟牛,谁惹着他了,会气得直喘粗气,一副要跟人打架的样子,半天才能平静。那时学校及周围村庄的电,主要是由水库那个小电站提供,遇到干旱季,发电量自然不足,所以我们上晚自习就会经常遇到停电,学校要求每人准备一些蜡烛或一盏煤油灯,一旦停电,每间教室便星星点灯,也能做到一片通明。不过,第二天早晨起来跑完步,便会擤出两条黑乎乎的鼻涕来。为了节约,我和王守刚就共用一盏灯,有时点他的,有时点我的。他用的灯是一盏旧灯,是他爸爸从读书的时候就开始用的,已经二三十年了,他爸爸就在学校隔壁的文教组工作。这盏灯,灯肚和灯脚是连体的,一次能装很多油,外形也非常漂亮,就像一位穿着连衣裙的美女,王守刚非常爱护。一天夜里,我不小心把这只颇有历史感的旧灯打翻了,摔到地上,碎了。王守刚低头看着那些碎片,半天没有说话,我以为他的牛脾气又要上来,正准备迎接他的发火,结果他抬起头来,只说了一句:我爸的灯啦!后来,我把自己的一盏新灯赔给了他,油量却只能装旧灯的一半。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常在煤油灯下学习,我的眼睛近视得特别快,到初三更是厉害,不仅影响学习,还影响生活。当时我堂哥在广东打工,就是卖眼镜的,回家过年带了一部分眼镜送亲友,刚好其中有一幅红框茶色镜片的近视眼镜,他就送给了我,虽然度数很低,但比不戴看黑板要清楚一点,于是我就开始了戴眼镜的学习生活模式。这副眼镜,我一直舍不得换(其实没钱换),读高中后还戴过一段时间。

有段时间,大家迷上了看电视。《新白娘子传奇》中经典唱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世修得共枕眠”以及主题曲《千年等一回》,成了同学们口头最流行的歌曲。大家最痴迷的要算《射雕英雄传》,为了看小龙女和杨过,一下晚自习,几个男生就飞也似跑出去,往食堂大师傅房间里挤,那里有一台黑白电视机,争分夺秒看个一集、半集也是好的。全班就周厚兵完整地看过原著,所以大家没看过电视的或没看完全的,就问周厚兵,听他讲。那段时间周厚兵的热度很高,课间身边总围满了人。

记忆里,很多同学慢慢变得模糊了,印象相对深刻一些的,多是与我同过桌或曾坐在我身边或因各种插曲全校出名的同学。祝晓霖喜欢张嘴大笑,然后突然收住,就像突然凝固了一样,很有戏剧性;江武喜欢讲些“大话”,哪个亲戚高消费,买上千块钱一条的烟,抽一根就几块,这种数字当时听在我们耳朵里都是天价;周利民曾我和睡过一张床铺,一年开学我两都去得晚,其他人都组合完了,我就跟他组合;江红林,我跟他干过一架,好像是因为他爬过我的床铺时没脱鞋,几天后又好了,见面有说有笑;许金球午睡的时候,值班老师走到前门他探出头来看,走到后门他又探出头来看,老师说她像个老鼠;刘勇家族有位远亲喝酒出了意外,他像侦探一样,在我耳边分析了很久……周娅是位小个子女生,初三时坐在我前面,有时扭过头来说着说着就突然笑起来了,灿烂得像一朵花;许云霞是个大大咧咧的女生,一天晚自习前我洗过脚后就在教室里把腿翘在凳子上剪指甲,她进来说,一个大男人,叉个腿,丑不丑……

印象中,最调皮的同学要算肖飞了。一天他突然理了一个大光头,被校长拉到出操的队伍前面亮相,就这样他一下子全校出名了。连考试,监考的老师也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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