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波林海雪原是怎样写成的

编者按:这是著名作家曲波的妻子刘波写的一篇回忆录。文中较为详细地交代了被称为“青山保林”①之一的红色经典《林海雪原》的创作过程。当年,如果不是人民文学出版社青年编辑龙世辉的慧眼独具和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在原作基础上动“大手术”,恐怕这部作品是难以面世的。小说最早以节选的形式发表在《人民文学》年9月号上,题目叫《奇袭虎狼窝》,一经发表,立即在读者中引起极大反响。后来,随着同名电影的上映,以及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推波助澜,最终销量达到万册,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一个不可多得的传奇。(本刊编辑:孙爱国)

年1月初,徐克导演的影片《智取威虎山》正在拍摄过程中,因为故事的蓝本是我丈夫曲波创作的长篇小说《林海雪原》,在剧组的盛情邀请下,家人陪我前去片场探班。

饰演杨子荣的张涵予见我来了,激动地说起他的“杨子荣情结”:“能演剿匪英雄杨子荣,真是圆了我童年的梦想了。”原来,在部队大院长大的张涵予,儿时深受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影响,经常穿着军装给邻居们演唱“打虎上山”。

我问他:“现在还能唱吗?我知道你唱戏是把好手。”话音刚落,他便手势一打,声情并茂地唱了起来:“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林海雪原》出版至今已经近半个世纪了,杨子荣的英雄形象依然充满魅力,令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慨。虽然曲波因病去世已经十多年了,但当我再次听到“穿林海,跨雪原”的唱词,关于那本书的人和事,便一一浮现眼前。

《林海雪原》面世之后,很多读者把曲波当成了小说中的“少剑波”,也把我当成了小说中的“小白鸽”——剿匪小分队女卫生员白茹。由此演绎的一些插曲,至今令人难忘。

小说出版不久,医院看病,恰巧遇到贺龙元帅。贺老总当时是国务院副总理、国家体委主任、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可以说位高权重,但他非常平易近人,主动和曲波聊起天来:“年轻人,在哪儿工作啊?”

“报告首长,在一机部。”曲波回答。

“一机部?你们那里有个人写了一本长篇小说,叫《林海雪原》。你知道不?”

曲波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连贺老总也知道他写的小说,激动得脸都红了。当贺老总得知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曲波时,高兴地拉着他的手,把他介绍给周围的人:“他就是《林海雪原》的作者,有时间你们好好读读这本书。”

好几个人笑着说“看过了。”

“那就再看一遍。哈哈哈!”贺老总环顾一下四周,问曲波,“咦——你爱人白茹呢?她怎么没来陪你?”曲波赶忙解释:“我爱人不叫白茹,叫刘波。”

贺老总笑道:“不行,改过来,叫白茹。”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事实上,关于“小白鸽”的艺术形象,曲波在谈及创作初衷时曾经说过,在茫茫林海中,我们面对的是极其凶残的敌人,恶劣的环境根本不允许小分队带女兵作战。那么,我为什么要写一个女卫生员呢?我想,我们的战争是为了和平,在森林里除了大雪就是野兽和土匪,单纯地记述这些太冷酷、太单调了。所以,我有意识地创造了一个“小白鸽”。如果你们要问“小白鸽”是参照何人塑造的?我可以告诉你们,是我的老伴儿。她活泼伶俐、聪明能干,14岁参加抗战,15岁就医院的护士长、医院党委委员。我就是以她的性格特征创作了白茹这位“万马丛中一小丫”,以此烘托和平气氛。”

其实,白茹的形象只有30%取自于我,而少剑波的形象则有80%源自曲波。现实生活中,我俩患难与共的感情,远比小说中的情节更为曲折、真挚。他的血管中流着我和孩子的血,我和曲波都是山东龙口人。

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战败投降后,为了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山东军区胶东海军支队奉党中央之命一路北上。部队到达五常县后重新编队,22岁的曲波被任命为二团副政委。因为当时合江、牡丹江一带的匪患非常严重,部队的主要任务是剿匪。年6月,我和曲波在牡丹江军区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婚后第二天,他便进山剿匪去了。

因为曲波长时间带着部队在深山老林里打仗,我俩很少见面。当时我担任军区政治部秘书,每次他回来到军区汇报工作时,才能借机会团聚一次,第二天他便匆匆赶回部队驻地。有一次,听说曲波刚刚打了胜仗,第二天要回来汇报,我特意借了两辆自行车放在楼下。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俩就骑着自行车来到牡丹江畔,陶醉在晨曦下美丽的大自然中。

剿匪斗争非常艰苦。曲波每次回来都显得非常疲惫,有时脚趾就露在袜子外面。年冬天,有一次他回来时浑身长满疥疮。医院找来药膏,让他烘着炉子,给他全身擦抹了好几遍。

大股匪徒被歼灭后,小股残匪还流窜于深山老林之中。剿匪部队组建了武装侦察小分队,由既熟悉当地风土人情又有独立作战指挥能力的杨子荣担任排长。小分队组建后,首先生擒了“许家四虎”(许福、许禄、许祯、许祥),消灭了“九彪”李发林、马希山等惯匪。此后,杨子荣带领四名战士化装成土匪,深入匪巢摸清敌情。年2月6日晚,他只身打入虎穴,里应外合,活捉国民党东北先遣军第二纵队第二支队司令、牡丹江一带的匪首“座山雕”张乐山。为此,东北军区司令部给杨子荣记三等功,授予他“特级侦察英雄”的光荣称号。

年2月23日,杨子荣在追剿郑三炮、丁焕章等匪首的战斗中壮烈牺牲。曲波悲痛不已,将杨子荣的遗体装棺运回海林县。

后来,曲波也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

年11月,曲波在辽沈战役中负伤,炮弹片割断了他的股动脉。听说曲波受伤了,我一路南下,医院查看入院伤员名单和死亡人员登记。当时,我已经怀孕五个月了。经过一周的艰难跋涉,终于在河北省易县一个农民家找到躺在门板上的曲波。当时他正发着高烧,脸色苍白,急需输血。看到他那个样子,我急得不行,哭着对大夫说:“我给他输过血,抽我的吧。”

大夫眼睛一瞪:“开什么玩笑,你还怀着孕呢。”

“我身体好,没问题。”我一再坚持,医生最终还是抽了CC血。

多年后,我笑着对曲波说:“是我和孩子俩人的血救了你。”

“文革”期间,我俩都被打成“走资派”,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上赫然写着“刘波不是‘小白鸽’,是‘黑乌鸦’”。曲波听说后幽默地对我说:“乌鸦也是益鸟,小乌鸦长大了还知道反哺老乌鸦呢。”

负伤半年后,曲波出院。由于骨头接得不好,他的右腿比左腿短了四厘米。不久,我俩相继脱下军装,依依不舍地离开心爱的部队。年,曲波到齐齐哈尔车辆厂当党委书记。因为工厂离宿舍较远,有时他迎着大雪归来,常常想起剿匪斗争中经历的那些狂风暴雪的日子。

年,上级领导让曲波推广苏联实行的“一长制”,他认为不适合中国国情而坚决反对。因为抗命,领导让他写检讨。在委屈的情绪中,他越发怀念那些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友们,便拿起笔来。不过,他写下的不是检讨,而是一串长长的名字:杨子荣、高波、陈振仪、栾超家……在追忆往事的过程中,有一天他告诉我,要以战友们为原型写一部剿匪斗争小说。

我理解他的心愿,也相信他的毅力。参军前,我是小学四年级水平,他是小学五年级半。虽然接受学校教育时间不长,但曲波从小熟读《三国演义》《水浒传》《说岳全传》等古典名著,参加革命后又深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教育和影响。于是,工作之余,创作成了他的一项神圣使命。作为他的习作的第一读者,我也是他的专职抄稿员。有时,他一天能写一万字,而我要用两三天时间才能抄出来。因为他创作灵感上来时写得快,字迹很潦草,一些不会写的字还自己造,有时我查字典也查不着,只好边猜边抄。家里的房间小,放不下两张桌子,我就在缝纫机上抄稿。每抄完一章,就用毛线和布条装订起来。

他这个人的缺点是自尊心极强,生怕写不好让别人笑话,周末在家写作时,大白天也要拉上窗帘。后来,这成了他写作的习惯。为了不打扰他写作,家务事我全包了。到了星期天,我就特意带四个孩子到公园玩。

整个创作过程,他一直沉浸在对战友们的深切怀念中,写到动情处,常常泪湿衣襟。他在《林海雪原》的后记中写道:“及抵家,一眼望见那样幸福地甜睡着的爱人和小孩子一阵深切的感触涌上我的心头……我的宿舍是这样的温暖舒适,家庭生活又是如此的美满。这一切,杨子荣、高波等同志没有看到,也没有享受到。但正是为了美好的今天和更美好的未来,在最艰苦的年月里,他们献出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

初稿完成后,我买了两米做衬衫的布剪成包袱皮,将文稿分装成两包。投稿那天,曲波说:“路远的不好去,咱先去近的地方看看吧。”我家斜对面是外文局大楼。于是,我俩每人拎着一包稿件就去了《中国文学》编辑部。

进了大楼才发现,里面多是外国专家。听说是来投稿,一位外国专家问是什么语种,曲波说:“是中文。”

外国专家笑着说:“我们只负责把中国文字翻译成外文。”他建议我们去东总布胡同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投稿。

我们坐公交车去了出版社。曲波对接待我们的工作人员说:“我不是作家,你们给看看行不行?如果不用,你们打个电话我来取。”他再三叮嘱,电话一定要打到家里,他怕单位同事知道后走漏风声。

几个月过去了,音信杳无。忽然有一天,一个叫龙世辉的编辑打“曲波同志,你到出版社来一趟吧。”曲波以为没戏了,见到龙世辉便说:“我是来取稿子的。”龙世辉哈哈一笑:“我们是要出你的稿子。”

原来,人民文学出版社收到的小说稿堆积如山,难以及时审阅。一天,年轻编辑龙世辉从稿件登记处领走厚厚一大摞暂用名为《林海雪原荡匪记》的书稿,打开一看,稿纸有大有小,每一沓都用各色不同的毛线拴着,字体老长,一个个伸胳膊撂腿的,很不好认。起初读稿时,龙世辉并没抱什么希望。可当他一页页翻下去,不知不觉地就沉浸在故事当中了。读罢书稿,他兴致勃勃地向副社长楼适夷做了汇报。

年9月,经过曲波与龙世辉修改的小说初版与读者见面,立刻轰动全国。近半个世纪,《林海雪原》究竟印了多少本,谁也说不清。我们去外地旅游,看到很多地方都出了这本书。除湖北寄来过两册样书外,其他出版社既未给过样书,也未给过稿费。曲波生前有人劝他打官司要钱,他一笑了之:“我不是文艺界的人,不吃这碗饭。我是个票友,是靠工资生活的,当时写这些就是为了宣传烈士事迹,愿意印就印吧。”

(原载《党的生活》年01期)注释:①、杨沫的《青春之歌》、周立波的《山乡巨变》、杜鹏程的《保卫延安》、曲波的《林海雪原》。

附录一:杨子荣之谜

年某日晚,在北京中南海礼堂,大型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与周恩来一起看戏的美国客人大卫说,戏中的杨子荣很像他们西方的英雄佐罗,仰慕英雄的大卫向周恩来提出要到杨子荣家中看看的请求。

看完戏之后的第二天中午,一向沉稳的周恩来气愤地把秘书给他的一份电报摔在桌上。解放军总参、总政联合发来的近千字调查报告复述了杨子荣生前所在部队的回电内容:“杨子荣的原籍在山东胶东一带,至于详细地址无人知道。”换句话说,总参、总政给时任军委副主席的周总理出了一个难题。

周恩来心里清楚,对美国客人来说,这绝不只是在寻找一个烈士的原籍,更重要的是关系到国家声誉和执政党在人民心中的形象。一个在全国家喻户晓的特级侦察英雄,牺牲得那么辉煌壮烈,对党那么赤胆忠心,为新中国的解放事业立下赫赫战功,我们竟不知他从何处来。这怎能对得起烈士的在天之灵?别说无法回答美国客人,就是中国一名普通老百姓问起来,我们也感到羞愧。

周恩来转向秘书,严肃地说:“你通知总参、总政两部和国家民政部一起,务必在一个月之内寻找到杨子荣的家乡地址和家中的亲人,美国客人在等着我的回话,全中国人民都在看着我们。”

寻找英雄一波三折

杨子荣于年9月参加胶东军区海军支队,10月随军挺进东北。部队到东北后进行了整编,杨子荣被编到牡丹江军区二团三营七连一排。牡丹江地区匪患猖獗,杨子荣所在部队担负剿匪、保卫土改的任务。年2月23日,杨子荣在黑龙江海林县追剿悍匪郑三炮、刘维章等人的战斗中不幸壮烈牺牲。海林县上万军民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

年9月,杨子荣的战友——牡丹江军区二团副政委曲波同志饱含深情,以“最深的敬意,献给我的战友杨子荣、高波等同志”的《林海雪原》一书问世,立即引起巨大反响。年6月,毛主席在观看了京剧《智取威虎山》后不断拍手叫好。英雄的事迹越传越广。寻找英雄家乡,让英雄魂归故里的任务越来越紧迫。

在战争的特殊年代,由于战事的需要,加之化装剿匪工作的特殊性和隐蔽性,致使杨子荣没有给家人写过信,再加上当时部队的人事档案也不甚健全,所以,东北烈士纪念馆和海林县烈士展览馆在介绍杨子荣情况时,不得不笼统地说他是“胶东人”。

杨子荣生前所在部队和牺牲所在地人民政府在肯定杨子荣是胶东人的情况下,也曾多次组织有关人员以不同形式进过行广泛调查,但胶东这么大,如同大海捞针,一次次空手而返。

年春,原济南军区、山东省军区、杨子荣生前所在部队和海林县民政部门组成调查组赴胶东调查一个多月,也毫无收获。

周总理的指示坚定了调查组解开杨子荣身世之谜的决心。调查组根据所掌握的情况,确定以荣成、牟平、海阳、文登为重点,走访了两个多月,仍然没有找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后来调查组集中到牟平县研究对策,决定在上述四县进行广播和张贴寻人启事,广泛发动群众,提供知情线索。

一个星期后,四县共发现了条线索。调查组把杨子荣的家庭情况、入伍时间、背景及外貌特征等打印成文,发往上述四县的50多个公社,请当地民政部门协助查找。两个多月过去了,仍无进展。没能按时完成任务,同志们个个心急如焚。正当大家感到山穷水尽、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发现牟平县城关公社杨宗贵的身世与杨子荣相似,这使查访工作出现了柳暗花明的转机。

原来,城关公社民政助理员马春英在得到寻人信息后,首先到档案室查阅了解放战争时期牟平县入伍军人登记表,又翻阅了牟平县军属、烈属抚恤登记表,她自然找不到杨子荣的名字。可细心的马春英在翻阅档案时,没有放过蛛丝马迹,她将两表对照,发现杨宗贵与联合调查组提供的情况相似,于是便向调查组反映:“你们查找的人身世,很像崳岬河村的杨宗贵。很多年里,杨宗贵家乡的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直到年1月,民政部才按照《关于处理军属寻找军人问题的规定》,作为失踪军人处理。年11月,民政部认定杨宗贵为革命牺牲军人。杨宗贵年9月参军,入伍时29岁,参军后一直未给家里通信,家中有老母和妻子。年,一个从东北回来的人说,杨宗贵开了小差,当了土匪,村里便取消了他家的军属待遇,不再给代耕代种。杨宗贵母亲不服,多次到文登专署和牟平县人委会上访,经多方调查,认为杨宗贵开小差没有根据。牟平县人委会便又恢复了其家属的军属待遇。

听完马春英的情况汇报,调查组马上派人奔赴牟平城南10里的崳岬河村找熟悉杨宗贵的老人了解情况,结果搜集到的材料与杨子荣有很多相似之处。于是调查组又就近在牟平境内找到当年与杨子荣同时参军,现已复员回乡的六位老战士刘延爽、刘世昌、王云明、姜乃明等同志座谈、核对。

调查工作初有头绪。电报请示北京后,又向当年和杨子荣一起战斗的姜国政、孙大德、魏成友、刘崇礼了解情况,把杨子荣的老战友和家乡提供的情况两相对照,发现了两者之间有惊人的相似

英雄身世层层揭开

刘延爽等老战友提供:杨子荣于年农历八月在牟平县雷神庙参军,身穿黑夹袄。家乡提供:杨宗贵于年农历八月十三日经王从村到城南2里的雷神庙参军,身穿黑夹袄。

刘延爽等老战友提供:杨子荣在雷神庙出发前,妻子曾去看他。家乡提供:杨宗贵参军后,妻子曾到王从村去看他,未见到,第二天又和婆婆一块到雷神庙去看他。

老战友王云明提供:听杨子荣说过,家有老母、妻子,婆媳不和,有一头小毛驴难以养活。家乡提供:杨宗贵家婆媳不和睦,养过一头小毛驴。

老战友提供:杨子荣可能是参军后改的名字。和杨宗贵同时报名参军、但体检不合格的韩克利提供:曾经听杨宗贵说他参军报的是假名。家乡提供:哥哥杨宗富年随杨宗贵去过黑龙江孙吴煤矿,亲见宗贵领工资时签名就是杨子荣。从小和杨宗贵要好的邻居老秦说:我见过宗贵有一枚印章,刻的就是“杨子荣”三个字,他说,这个名字只在东北才用。

老战友提供:杨子荣参军前到过东北,会说东北话。家乡提供:杨宗贵12岁到26岁在安东做工,说东北话很流利。

关于相貌特征,曲波说:杨子荣中等身材,长脸,上宽下窄,蒜头鼻子,浓眉大眼,略有络腮胡子,鼻毛很长。孙大德说:杨子荣看人时白眼睛很大。杨宗贵的妹妹及乡亲提供的杨宗贵与杨子荣的相貌特征简直一模一样。当时,杨子荣的胞兄杨宗富还健在,兄弟二人,面貌相似。

至此调查组初步认定,杨子荣就是失踪烈士杨宗贵。

年,曲波同志在杨子荣所在原部队获得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杨子荣在年被评为团战斗模范时一百多人的合影照片,百十号人挤在几寸大的照片上,人的头部只有火柴头那么大,曲波便请一位日本朋友将照片带回日本,将合影中的杨子荣单独翻拍放大。

当牟平县民政局局长带着杨子荣及战友的四张照片到崳岬河村,请村里干部、乡亲辨认时,他们指着同一张照片异口同声地叫起来:“这不就是俺们村的杨宗贵吗?准是他,没错!”然后又把四张照片送到此时已是70岁高龄的其兄杨宗富面前,让他辨认,他立刻抽出了杨子荣的照片,百感交集,泪流满面。这一切,进一步证实了杨宗贵就是杨子荣。英雄的身世之谜终于就此揭开了。(周总理下令揭开杨子荣身世之谜,作者:廖春梅)

附录二:50万对万,《林海雪原》当年为什么卖不过《青春之歌》?

世上如巴尔扎克、海明威这样高才的毕竟不多,所以凭一部作品骤然走红,暴得大名的就比比皆是,这里面似乎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但这却不是头上掉馅饼的那种运气,它需要有特别的内容,与特别的契机相结合。这种运气历来为人艳羡,所以就有很多人对此进行过研究,破解出一系列密码,然而可惜得很,你若照着这些密码去套,去造,基本劳而无功。这一点想必今天做自媒体的朋友们深有感触。

几乎谁都知道爆文的秘密,但是写出来的东西却大多无人问津,有时候胡乱写去,却莫名其妙地,忽然就有某篇文章成绩不凡。这感觉就像中彩票一般,完全不可思议。

当年的曲波和杨沫,也曾有过这种感觉,他们对自己作品的一夜爆红,都曾是一个想不到。

杨沫先前到底曾做过《晋察冀日报》等刊物的编辑、副主编,也已经写过小说,是标准的知识分子,这其中最想不到的,却是曲波。曲波,是蓬莱人,妻子刘波,则是龙口人,他们参军前的文化程度,一个相当于五年级半,一个相当于四年级。

曲波开始写作,是在战后调到北京工作的时候,那时候他负责写,妻子负责抄,临了,他们装订稿子,用的还是给孩子打毛衣的毛线和一些衣服布条。二个人写完了,更不知道该往哪投,幸亏他们家斜对面的外文局大楼,有块牌子挂的是“中国文学杂志社”,于是有一天,两个人就抱着就近看看的意思,一人提了一包稿子,走了进去。谁知道人家是译文杂志社,不管他们的事,因此他们就按照指点,又提着两个包,去了东总布胡同的作家出版社。

这次地方终于找对,但曲波却还要跟人家说,不管行不行,打电话不要打单位去,打家里。不行的话,我自己来取。那情形就仿佛这事见不得人似的。当时的出版社不多,写东西的却不少,出版社人手不够,都积压了大量稿件,曲波这部稿子,有幸遇到的是青年编辑龙世辉。

龙世辉那天把那一大包稿子领回去,一看那大小不一的稿纸,难认的字迹,如此奇怪的装订,起先根本不抱希望,他当时所进行的审阅,其实责任心和耐心,占了很大的成分。然后这事等龙世辉看进去,就好办了,他很快就把这个稿子报了上去。

曲波的没信心其实是对的,因为他的稿子虽然侥幸入了龙世辉法眼,但在文字、结构、文学性上却着实不敢恭维。他那第一部作品,基本都算素材堆砌,其实主要是胜在题材好,生活底子很厚。龙世辉因此就要求曲波进行裁剪取舍,重新架构,并最好不要只写一帮大老爷们在打仗。但是曲波试了试,最后却觉得做不了,他请求出版社代为加工,全权处理。这可不是件容易事,但龙世辉毅然把这个任务承担了下来。

他在曲波原稿的基础上,几乎来了一次重写,还加上了一个美丽、活泼的白衣天使白茹,让故事有了爱情色彩,不再单调。这个白茹,曲波后来说,原型就是他的妻子刘波,可见龙世辉修改的过程中,两个人还是有相当的交流的。《林海雪原》最早却是在《人民文学》上发表的,《人民文学》副主编秦兆阳首先选发了其中的《奇袭虎狼窝》那节,反响相当不错。

而当龙世辉经过三个多月的努力,终于定稿,将书出版之后,那情形就更加喜人。此书在当年的销量就高达50万册,《林海雪原》成了当年一时无两的畅销书,曲波与杨子荣随即成了中国的大明星。这本书出版之后,图书馆那边也传来喜讯,此书在书架上从来留不住,都不知道转了多少人的手。此书是年出版的,它首先以传奇性的故事张力赢得了读者喜爱,而次年京剧《智取威虎山》的改编,60年电影的播出,再后面八大样板戏重头戏的地位,就更将其推向了传播顶峰。

那个时代的人,如果不会哼几句“打虎上山”,都不好意思出门,学着杨子荣说黑话,对暗号的小孩子满大街都是。曲波因此曾受到周总理接见,在医院偶遇时,被贺龙问,你知道你们铁道部有个写《林海雪原》的人吗?而陈毅则曾当面夸他,你有曲有波,这名字很好,你叫“普律”(普遍规律)得了。

他就是59年挨批,也有人保,罗荣桓、肖华、傅中听说,立刻亲自下令,曲波为部队写了好作品,让他到总政文化部专门写作吧。《林海雪原》到年的销量,已超过万册,最终的统计大概在万册,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数字。《林海雪原》属于重大题材的红色经典,当算是新中国初期的“无间风云”。

由于那里面民间传奇、绿林侠义、异域风光、斗智斗勇、谍战惊险,甚至好莱坞式的最后一分钟营救,等等等等,各种畅销元素纷呈,再后面还有特殊的作用,所以它的畅销是不难理解的。

但是奇怪的是,知名度、传播度看起来明明更高的它,在当年的销量与影响力,却远远没有敌过下一年出版的非重大题材,属“边缘型”红色题材的《青春之歌》,它就是在最终,似乎也没有敌过。要知道,《青春之歌》可是曾被打成“大毒草”,被冷落许多年的,论“好看”,也绝对没有《林海雪原》“好看”。

《林海雪原》是以波澜壮阔的战争年代为背景,写就的一部经典历史传奇,英雄主义是它必然的主题,而《青春之歌》的背景也是如此。杨沫这部自传色彩浓厚的小说,是从年生病休养的时候开始构思的,那期间她回忆起过去种种,非常感慨,这一点正如曲波写《林海雪原》的初衷相同。他们当时也都曾深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影响。

曲波当年是以20出头的年龄,团首长的身份,率小分队深入北满林海雪原剿匪的,战争结束后,他每每想起高波、杨子荣等人没能看到胜利,并享受到家庭温暖,幸福生活,就非常怅然。他的作品尽管传奇色彩太重,但却真正来自经历,来自情感,这一点绝非一般想象类作家可比,这也正是他的书广受欢迎的主要基础。

内容真实,情感真实,然后又与时代需求相吻合,这正是所有此类书籍畅销的第一密码,除了特殊的天才型人物,任何人都羡慕不来。那时候写同类小说的人,多了去了,文字功力,反倒退居其后。而《青春之歌》,也同样如此,它不但有杨沫自己的影子,也有许多生活原型,只是它比《林海雪原》更多了一些别样的,多层次的畅销元素,更具有许多私人化、情感化的特征。

先说说它当年受欢迎的程度。《青春之歌》一向面临争议,林道静的小资产阶级情调是批评的主要焦点,所以杨沫这本书很难产,不但一连重写了六七次之多,后来更曾“明智”地做过大幅度增删。但是它的年版,相对而言,却还是比较“原生态”的。此书当年一出版,就引起轰动,其销量,到9月份,就已高达90多万册,到下一年,就更到了多万册,它最终的统计数却是多万。其中光岛国日本,就曾销到20万册。

《林海雪原》年出版,年拍成电影,而年出版的《青春之歌》,在第二年就被拍成电影,而且还曾引起上海、北京的一场激烈争夺战。它却是作为十年大庆的献礼片推出的,一上映,北京各大影院就全部爆满,几乎是24小时连轴转。

那可是一个困难时期,但很多人却宁愿饿着肚子排长队买票,抗日名曲《五月的鲜花》因为它再次流行,在日本、朝鲜、越南等国,也引起轰动。著名演员,本电影的主演谢芳后来曾回忆说,她61年,作为中国妇女代表团代表到日本访问,走在东京大街上时,林道静的巨幅画像竟有二层楼那么高,她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日本影迷举着牌子狂热大喊:林道静!林道静!林道静!

中国的影迷虽然保守,但他们在那时也曾选出22个大明星,谢芳每每提起,非常自豪,我一直非常喜欢林道静和陶岚,因为她们记录了我最漂亮的年代。她还曾说,《青春之歌》真正大火是在文革后,复映的反响非常巨大,很多人给我写信,有时候一次会多达好几百封。

《林海雪原》和《青春之歌》,在当时也并不能算是上乘之作,它们的电影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吸引力更加不大,但是正如曲波生前所说,影视剧改编,要站在历史的高度,从现代人的视角和审美观念出发进行再创作,不必拘泥于原小说的内容。

经典的意义就在于,它永远有可以再挖掘,再创作的内容、内涵和价值。而《青春之歌》却正是因为这内涵与价值胜出的,它不靠感官刺激胜,而靠打动人心胜。

热血时代,人性需求依然存在,《青春之歌》完全迥异于之前的作品,同时代的作品,我们所需要的远不止是打虎上山。

百度词条对《青春之歌》的定义是这样的。它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第一部写学生运动、塑造革命知识分子形象和成长命运的作品。这里面其实包含了许多信息。第一,它很多地方特别真实、独到。正如周恩来总理看后所说,这写的不就是我们当初的经历吗?它因此就能唤起整整一代人的记忆,引起广泛共鸣。第二,它是政治小说和爱情小说的混合体,既是一个时代的青年人、知识分子追求理想的过程,也是一个女孩与三个男人的爱情故事。重大题材辈出的时代,不那么重大的《青春之歌》来了一场非主流,于是它的爱情成分就尤其能触动人的神经。第三,它是革命故事,也是青春故事,成长故事,爱情故事,人生故事。青春、成长、爱情、人生,这在任何时代都不过时,最永恒,最足以引起共鸣,所以人们对《青春之歌》的解读,就早已超出了年代,和它所设定的范围。永恒的青春经典,加时代的革命情怀与广泛人性,这样一种和鸣,怎可能不迎来一代代热血青年的追捧,并走出国界?第四,它写的是知识分子的人生,而知识分子正是最乐于探求出路的一群,最爱读书的一群。爱国是那个时代最突出的主题,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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